在前面的介绍与论述里,我们超越躯体,超越生物学,从多角度切入了疾病和健康的主题,这些角度包括社会、历史、文化及职业活动的建构,当然,不可否认,健康和疾病均离不开躯体,离不开生物学。我只是想说,这两个方面的资讯实在是太丰富了,大家唾手可得,而人的社会性、人文性认知,以及健康与疾病的社会、人文研究向度被强大的生物学遮蔽了。毫无疑问,人们无法绕开躯体去参与他们的社会生活,也无法舍弃生物学功能去抵达社会功能,任何试图将两者割裂开来或对立起来的姿态都是不明智的。健康与疾病既是躯体的生物学呈现,又是复杂的社会、心理、精神体验。最近几十年里,对于无所不在的关于健康和疾病的社会文化建构浪潮,学界担心出现主体与客体的分离,生命的呈现与体验的断裂,甚至有人惊呼躯体已经“走失”,游荡在社会、心理、文化的迷宫之中(也许还不包括社会人类学),呼吁人们给予健康的生命呈现以更明晰的社会学解读。
1.健康作为生命的呈现
特纳(Turner 1984:1)在他的经典著作《身体与社会》中写道:“关于人类,一个明显而突出的事实不容回避:他们有身体,而且他们就是身体。”他是最先指出社会学忽视了人体本身这一事物的学者。
事实上,鲜有社会学家重视肉身的存在与身体的呈现。每当听到有人提及人类存在的肉体特征,社会学家的脑海里就会冒出诸如社会达尔文主义、生物还原论或者科学主义的幽灵等批判或排斥的理念。
特纳在他的著作里重点强调了人的生物性与社会性不可分割的原理。他还在探究“躯体被社会学忽视的情形”何以产生,以及他倡导的“新人体社会学”应该如何走到前台。要挖掘躯体被忽视的深层原因,就要追溯到笛卡儿的身心二元即区分思想与躯体,精神与物质。作为一种研究策略,有时需要悬置对方以利于深入地研究(如同先迈左脚,再迈右脚,而不是双脚前蹦)。因为学科划界的因素,社会学一直试图把自己与医学及生物学严格区分开来,一直警惕“19世纪以来的实证主义思潮,告别那种人类行为都要(能)从生物学中找到原因并进行解释的生物学崇拜”(Turner 1996:60)。不过,历史是一个钟摆,随着一些激进的社会运动的出现,例如女权主义(开启了两性的新认知)、残疾人权利运动,以及种族和人种社会学的进步,躯体的类型意义开始重新受到重视。我们在前面章节里曾经提到一个观点:人体(无论躯体,还是心理类型、社会属性、灵魂高下)是一个被建构的事实,对其呈现的理解和解读也随时代而变化,不同的文化场域也存在着差异。在技术主义、消费主义和自我意识盛行的时代环境中,人们的身体意识充满了变数,而技术(医学的生活化)是使身体呈现不断变化的主要推手。施林(Shilling2003)指出人体社会学所关注的是一个万花筒,不是风情万种,而是气象万千(纷至沓来的美容、换肤、整容、矫形、变性、抗衰老风尚)。对于个体而言,“人体总是处于变化的状态中”。它们不停地发生改变,诱惑重重,既有医疗技术的可能性,又有审美文化的可塑性,还有青春期、衰老等生物学过程。